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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开唐宋词魅力之谜

1999-11-24 来源:中华读书报 王水照 我有话说

许久未见人们提起马克思的一个艺术难题了。他在论及希腊艺术和史诗时曾说:“困难并不在于了解希腊艺术和史诗是与社会发展的某些形态相关联的。困难是在于了解它们还继续供给我们以艺术的享受,而且在某些方面还作为一种标准和不可企及的规范。”(《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论》)运用文艺社会学的观点和方法来揭示文艺作品与“社会发展的某些形态”的因果互动关系,因有具体的事实现象可供寻绎,虽亦需付出巨大的努力,但毕竟还是有迹可寻、易于操作的;而对于古代艺术作品为什么至今仍保持其艺术魅力,并成为某种艺术“标准”和“规范”,则其深层原因,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学术难题了。

对于距今已达千年之久的唐宋词,同样存在这个难解的艺术之谜。这是毋庸置疑的。

存在疑问的,就是马克思称为“困难”的那个“问题”了——如何解开唐宋词艺术魅力之谜?事实上,近年来的唐宋词学研究,除了继续深入探讨已有的研究课题以外,至少还表现出向两个新的视角或领域突进:一是从文化背景着手,一是从美学角度切入。对唐宋词进行多方面的文化观照,力图说明词体形成、发展、变化的文化背景,实际上也不可避免地要触及词境、词心乃至词乐、词律等方面;而鲜明地提出从美学角度阐释词学,则更能单刀直入地把握词之所以为词的本质特征,从而揭开词体魅力的真正之源。在提倡研究观念的多元化和研究方法的多样性的前提下,从美学角度来研究词学,或许是一种最接近词体本身、而且更富学术开拓性的观念和方法。

摆在读者面前的吴惠娟女士的这部新著《唐宋词审美观照》,就具有学术前沿性质,既适应了学术发展的内在要求,也对群众性的鉴赏活动起到了提高、深化和理论总结的作用。

作者研治词学有年,并一直从事此领域的教学工作。她对有关研究成果和文献资料了然于胸,运用熟稔;对研究对象又长期潜心体味,吟咏赏玩,获得丰富深切的审美经验。这使她对由二万余首作品所组成的唐宋词“美学殿堂”,逐渐形成自己的认识体系。全书紧紧围绕词体的本质特征这一中心而精心结撰。从广义而言,词是隶属于我国古代诗歌艺术系统中的文学样式之一,是一种长短句的格律诗,这是仅从形制格律上来作定义的;若从艺术本质上看,词则是更感性化的、更纯粹的抒情诗。虽然我国古代诗歌有着“诗缘情而绮靡”的重情传统,叙事诗不很发达,“言志”诗也大都融情于其中,但比起后起的以配合音乐、女声演唱的词体来,在言情这共同点上,仍表现出明显的区别。诚如本书作者所言:“词心体现了理性与非理性的统一,而词心表现的理性内容大多是以积淀的形式融合在审美感知中的,它比诗更感性化,这是词体的一个审美特性”,唐宋词“从整体上讲它是侧重以其强烈的情感来打动读者,而不是以深刻的意蕴来启示教育读者。相对来说,诗歌要比词注重和强调意蕴。”本书多处以诗为参照物,多角度、多层面地发挥这一中心论题,我以为是颇具识见的。

作者是位女性学者,因而书中所显示的娓娓道来、细腻熨贴、曲尽其妙的特色,原也不会使人惊奇;但我们不应忽略,这对于研究对象词体文学来说,具有特殊的意义。唐宋词的作者虽大都为男性,却是“男子作闺音”,使词涂上浓厚的女性文学色彩,由女性学者来研究自具有天然的优势。我们从书中对具体作品的大量分析中,具见作者用心之缜密、体会之精微,用语容或繁多却绝非冗长,耐心地与读者平等地交流自己赏析的一分心得,足以启人心智,共同领略词境的幽美深邃或词情的壮怀激烈,如花色貌,似火肝肠,一一尽收眼底。但这些分析又不是简单的鉴赏文字,而是服务于论述展开的论据。随手举个例证。作者在论述“词心”“以真情实感打动人心”时,曾分析温庭筠《菩萨蛮》(翠翘金缕双??)说:“前六句组成四个优美的意境,其排列并不依照方位,而是凭借感受留下的印象”,乍看似乎杂乱,但当了解词心的审美特性以后,才理清其间的脉落:前六句真切地表现抒情主人公对触目“芳菲”之不能已于兴感,后两句转写“忽有匪夷所思之一念,突然醒悟到自己所处的境地”,油然兴起“青琐对芳菲”的孤独寂寞之感,转而思念远在玉关的所爱者,进而怨其音信的稀疏与薄情。由此说明“词心”的特性在于“善于把审美主体若隐若现、变化极骤的审美情绪对象化地融合到审美客体中去。”这一分析合情合理,丝丝入扣,不粘不滞,由具象而抽象,理据兼擅,是有说服力的。

具体性的分析评赏与抽象性的论理思辩,这两者的尽可能完善地统一,是本书的又一个特色。书中处处表现出作者理论思维的明晰、条贯,追求论证的可信、坚确不刊,这是尤其值得称道的。例如对词境拓展与变化的三因素(音乐、歌者和时代的审美风气)的分析,对诗与词两种文体在发展过程中离合趋势的归纳,对两种情感层次(“常人境界”与“诗人境界”)和五种主要情感类型(爱情、闲情、别情、宦情、君国之情)的划分,没有对研究对象的全面审察与把握,是做不到这样条分缕析、严丝合缝的。从词的功能(侑酒、应歌、抒情、言志)来根据其流变轨迹,特别是分辨侑酒之词与应歌之词的不同,见解新颖可喜,似未见前人道及。至于吸收符号学理论来研究词的情感表达方式,区别符号与通常所用的意象的差别;又运用统计学方法来加强论述的实证性,这又表现出作者适当引进新理论、新方法并使之与传统研究方法互补互融的可贵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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